这条专门表扬一下某子。
众所周知,熊某某子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。与我通话时间最长记录保持者,为数不多不会使我产生紧张感的人类女性。
这样一个人,因为我给娟娟写了篇文章而发怒,称下个千禧年前不理我。从此已见其人对我在乎程度,世间罕见。而我一个病号对此甘心忍气吞声,逆来顺受,足见其人收拢人心之方,旷古绝伦。
念及于此,我感怀甚多,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,忽然发现这枕头硬如磐石,被子重有千斤。于是在这个初夏,凌晨一点零二分,我失眠了。
王小波说:人在无端微笑时,不是百无聊赖,就是痛苦难当。
黑暗中我摸了摸自己的嘴,好像真有一个微笑的弧度。但我的微笑并不是无端的,那我为什么还要引用上面那句话呢?为了显示出我读过王小波。
我打开床头那款美的黑色台灯,坐了起来,按照惯例顺藤摸瓜般开始追忆那些大好时光。
最先想到的就是上上星期她从长沙匆匆回来,将要回去时特地来我这吃了顿便饭。以前每逢长沙路过,总要去阿姨那儿蹭饭,这回终于回赠了一回。与她相处,最舒服的一点,就是我们再久不见面,不联系,一相见仍如至亲。没那么多客套,不会有疏离感,自自然然,好像有条隐形的纽带使我们从未分开。
因为总觉得我们两个人分开很少,在动笔之前,我想我能写两万字,开始写了,才发现能写的其实不多。仔细一想,自高中之后,基本都聚少离多,一年运气好见得上两三次,毕业后更少。而两人在一起的时间,俱是很纯粹的没心没肺的快乐。好像这两个人碰在一起,就能生出一种令人兴奋地磁场。
我也有点不知从何写起,一提起这个人,脑袋里千军万马无数场景交叠一起:橘子洲头的烟花,从南站去新民学会的公交上的一个半小时,梅家山上的生日趴,「土家味记」里分装凉面的两个人,回桑植大巴上因为睡着而被偷拍的合照,乡下盛夏的夜晚看着星空电话闲聊,医院食堂里的米粉、四菜一汤……我觉得把我挤两滴血出来,制成血涂片,或许能在显微镜下看到以上画面。
这些变成我身体一部分的经历,此刻都从中离析出来,装在一串玻璃瓶里,时时发出风铃般的声音。明明两三个人在笑,却如有千百个人在笑。明明有千百种快乐,却让两三人在独享。想着那样的光景,幼稚地想这样度过一生。
我们以前也会聊到未来,为各自长大成家而担忧。一转眼真的长大了,她也成家在即,大家反而都比想象中从容。印象中比我还要幼稚的人,优雅大方地身着婚纱,我那时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人曾经营小店,想到这样一个迷糊的人为各种什么基金而盘算,想到这样一个扁舟般的人为新家的装修而费脑筋。我觉得惊喜,觉得自己朋友的身份不称职,我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强大、成熟、居家的一面,甚至不知道她是那样地爱吃黄瓜炒火腿肠中的黄瓜。但很快地,她又给出那样的形象:幼稚的、文艺的、懒散的、纠结的、敏感的、忧郁的、感性的……活脱脱一个中国版道恩·泰勒。
等到和她面对面,你才会察觉她又是简单而活泼的。她活像一个苦瓜三明治,那些精灵古怪、知性感性都是由松软的面包上无数大小不一的气孔中所变幻、散发出来的,由头是中间脆生、薄薄的一层,人生渗入的苦楚。这一点上,我们大概是相像的。
我们之间不是没有过间隙,记得一六年忘了她的生日,她很生气。记忆中她对我这样大约只此一次。我利用微博便利,收集了很多五湖四海的祝福试图弥补,其中一些真的很用心,我自己都感动了。发了一些给她后,她说:你干什么要P那么多图片?当时真是气死偶了,我在她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傻波衣的存在呀?很快我们又将此事翻了篇,小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个心胸宽广的人,后来发现自己极爱记仇。我以为自己会一直是个小肚鸡肠的人,没想到对她我又变成了大胸怀的人。
其实那事与此事也很相似,大家在很多事情上,目光的着落点不同。好比一副《入睡的维纳斯》,有人能看到形体与自然的美,有人关注点在维纳斯的小肚腩。我想:大家都是世间的一株芥草,各有使命,有时身不由己,我也许此刻随风飘着,但你要明白你在我心中有一个宇宙的重量。也正是因为这个分量,才能使芥草在风中不会过于难受。
好像这款美的黑色台灯,一直亮着我不会去注意它,偶有一天闪了两闪或熄灭了一阵,使我惊慌起来,这是它对这世界附赠的趣味。我唯一希望它熄灭的时间短一点,夜太黑,太漫长了,没有灯很难熬。
说起来,为什么要表扬她来着?其实完全没必要,她从成为我朋友的那一刻起,每分每秒都该得到嘉奖。这一刻更是。突然想用《挪威的森林》里这一段——虽然很不合适,但好像也没有比它更贴切的片段——来描述我的心情。
“春天的原野里,你一个人正走着,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,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,眼睛圆鼓鼓的。它这么对你说道:’你好,先生,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?’接着,你就和小熊幺在一起,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,整整玩了一大天。你说棒不棒?”
“太棒了。”
“我就这么喜欢你 。”
(注:作者略有改动,“幺”为方言,意思为一边骂哈麻批,一边互相拳打脚踢)
熊某某子是可爱的,我们是喜欢她的。这些话说时来不及思索,但思索过后,仍是这样说。